长涂三章

湄洲日报 2023年08月01日

  □罗锦枝

  一

  有一个远离海岸的地名,是我重要的人生驿站,任光阴荏苒亦挥之不去,虽走遍天涯而终生难忘。在祖国广袤的蓝色国土上,唯有这里,才是这一“入睡偶尔梦到、醒来经常想起”的地方。那是我参军从戎的第二故乡,也是我初入社会的第一课堂。

  她是长涂岛。

  长涂是祖国东海的前哨海防,是舟山东部的一座岛山。长涂是一串岛链,90颗“珠玑”嵌落其间,链接成片,装点玉盘;长涂也是一方渔场,主岛大长涂、小长涂峡海镇澜,港左港右,桅杆相望;长涂又是一座军港,雄姿矫健的舰艇归航,排序井然,蔚为壮观;长涂还是一个水警区,舟山群岛东北部的驻岛泊港的海军各部,多受其管,几归其掌。

  二

  上世纪60年代、70年代、80年代,都有莆田籍战友曾在长涂岛入伍随乡、流血流汗。1976年,我等踊跃应征入伍,几乎同时与长涂岛牵手结缘。这年春天,素有“文献名邦,海滨邹鲁”之誉的闽中莆阳,一群青春焕发的学子,报名体检,接受挑选,红榜在握,等待召唤。

  那年3月5日,农历是二月初五,正值惊蛰气象,原莆田县千员青年,展群英之姿,着好戎装,背上行囊,在乡贤亲友的簇拥下,分别到所在地公社武装部集结,整队出发,践行心中的向往,守卫祖国的海防。

  在福州站,一列满载兵员的列车在长长的月台旁紧靠着,蒸汽机的火车头不时冒着白烟,新兵们跟着带兵干部有条不紊地登上约定的车厢。其中,有几节车厢上书写着“福州—长涂”的字样。运兵的列车左沿闽江,右穿群山,栉风沐雨,一路向北,行驶在闽北与赣浙的山水之间。

  在杭州站,宽大的车站月台上面,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新兵们换乘着绿皮列车,与百姓乘客一道,迎着濛濛春雨,一路向东,奔驰在浙东平原之上。

  在宁波站,新兵们开始分兵。我们一拨新兵冒着夜雨点名集结,旋而搭军用车,乘登陆舰,过金塘洋,上大舟山。定海复检后,新兵们再次分兵。我们一拨新兵正想歇脚,突闻哨紧,接着整好背包,列队上车,继而马不停蹄,行军连连。

  凛冽的海风中,新兵们犹如初生之犊、奔腾之驹,满怀豪情应征出发,历经风尘开赴海疆,接受军令,驻守海防,散落在舟山群岛之东隅海角,编入于某一个基层连队或某一个所、队、库、站。

  我与大家一样,无声列入,默然在编,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部队中的一员。报国是一种理想,参军是一种志愿,服役是一种奉献,驻地也是一种家乡。我有幸驻守在长涂岛,在这里与长涂岛牵手结缘。

  三

  这里是大长涂岛西南的丁山。坐落有序的营区,动静有节的操场,更有那和蔼可亲、伸手相迎的领导和班长,还有那生龙活虎、铮铮铁骨的兵哥兵弟与武备戎装。

  我巡游着长涂的陌生空间。我踏勘着自然的造化,追寻着历史的华章;我探访着伟人的足迹,崇拜着神圣的光环;我涉足过长涂岛上悠远的遗迹,研读过前人留下的残破古籍,初探舟山群岛尘封已久的历史遗韵。

  我放飞思想、伸展双臂,攀登在长涂岛上的军事高地上。我曾苦练军事要领,操作火炮犹如轻车熟路;我曾参与实弹射击,击中拖靶犹如空中探囊;我曾领衔军民联防,拈获奖状赢得一道荣光;我曾组织晒场抢收,跟风雨赛跑只是小型拉练。

  站在丁山之巅,我领略到长涂岛的风光无限。我仰望大长涂岛中部的大龙山,注目着山尖上的云聚云散;我俯瞰大沙河一带的海滩岩,想象着千万年前的白浪流沙;我浏览长涂港水岸光影,速写着晒场里的映黄流白、港道中的烟飘花溅、码头边的车动货移和岸道上的一队队水兵列队行进的飘带披肩;我远瞻岱山、大衢山一线水面上的岛链,放飞着海燕迎风扑击海浪、海鸥冲水点啄鱼群的不同心念。

  站在丁山之巅,我捕捉到长涂岛的秀丽景色。我曾观察到盛夏暴风雨中的长涂港,天地茫茫中却见线条浅显,舰艇岿然;我曾拍摄到冬雪盖顶的丁山小道,山路两旁稀少的黑松和山路中间密集的脚印是战士们雪日晨练的路径与标杆;我曾观察到春夏之交落日余晖中的小长涂山,晚霞挂在天幕上犹如一幅“遍地英雄下夕烟”的大型画卷;我曾速写过秋日长涂港的归舟唱晚图,那港道中船舶游动的流线、桅杆上迎风飘动的旗帜、船只进港时的汽笛声;我曾聆听过长涂版的《我爱这蓝色的海洋》歌曲,那码头上的乐队、那舰艇上的音响,那码头上、舰舷上、甲板上乃至岸边马路上都站满了观众听众,男音歌唱家的演唱,腔圆字正,情感饱满;我曾见证过长涂民众年节的礼来礼往,小年大年,福酒年糖,东家携鱼,西家提篮,个中情怀,愈久弥深。

  长涂三年,我在这里站岗。长涂,是我重要的人生驿站,是我难忘的第二故乡。每当战友聚会或军队节日时,我就会油然想起长涂,想起曾经的自己,想起难忘的故事,缅怀逝去的岁月,拾掇漏失的情思,鼓劲前行的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