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武
能够说清南方特色的除了红砖大厝外,就是这遍地生长的南方花卉,它已经从真正的花卉转移到了瓷片上、石头上甚至是砖头木头上了,精心的彩绘重现了异样的花卉的美学,苏麻离青的底子上,一片片彩色的瓷片被裁切拼凑成花卉图案,被镶嵌到灰塑的屋脊上。脊头做成一个飞燕的尾巴,灰塑出莲花和瑞雀、仙鹤、梅花鹿、仙桃等物,仙桃被做成了封脊的瓦当,松、梅、竹、兰在瓦当里重复出现,檐柱上彩绘着同样的花卉动物。
红砖厝的建筑格局多是明清时的风格,以清代为多,明式注重房屋的居住功能,在采光上应用了明瓦、玻璃天窗、通风巷、通风天井和檐廊、庑厅以及高敞阔轩的格式,清代注重房屋木构件的精雕细镂和木桁架的榫卯的繁冗构件,看上去像是木构的艺术品。而房屋严格按等级修建,民间禁止重檐结构,即便是官宅也只允许多间多室,而禁止违制。具体到瓦梁和檩椽上,屋檐和厅檐多为延伸式的卷棚顶结构,而正屋(堂屋)必一梁二副,三檩,合为五七之数,副梁和正梁之间,以穿枋和悬枋板、短柱(童柱)构成桁架,称山架,明式简洁,以立柱为主体,穿枋和悬枋板均简洁无雕镂,短柱亦朴实无华。清式则繁镂细雕,短柱雕成鱼尾枋垂莲枋,桁架上重要的构件牛腿(穿枋之上的加固件)也精雕细镂,极尽奢华。通常的明清大厝为多进式,或者左右加护厝一排或者两排,前后三进加后院横厝,厢房为内院,隔着护厝巷道,则是别院。屋前院为男主人居住区,后院为女眷区,最后的横厝为仆人居住屋,前厅后堂,前为主居住区,后堂多为家中的宗祠区,堂屋不住人,平常锁着门。
闽南大厝的墙有特色,通常是砖柱连石基础,四面垒泥为墙,或者直接红砖垒砌,红泥墙外则另挂壁砖,方形平板,上有竹钉眼,用于固定壁砖,另有名曰钉砖。拼花或者勾灰缝胶结,远远看去,赤红如瓦,红似落霞。这瓦也是红色的,闽南的泥烧成即赤红如印泥,偶尔有火燎痕迹如拼花,恰好构成了别样的图案,角砖上即有特意烧出的焰斑,像戏剧脸谱上的花脸。红瓦是宽幅的平覆瓦,三瓦搭垄,上下互对,搭出垄沟,瓦间胶以灰泥,瓦下即椽条,间开平铺,椽条上铺一层屉瓦,四方平板,亦以灰泥胶结,如此与筒瓦隔开作为防水防灰,保护椽条等木结构。前院与前厅之间有大天井,与院子错开一个台面,庑廊或者门厅里作为待客的茶室,前厅则是重要家事的活动区,家里的寻常客人不在前厅上待茶。庑廊甚宽,卷棚顶,连着院门的门厅,设若干隔扇,镂空的花窗或者排闼,平常开合以通风助光。门厅与前厅之间都算是庭,因为有高低落差,门厅外还是一个大院子,有照壁对着院门的门楼。门楼子就讲究等级和身份了,像京城的蛮子门、广亮门、金柱门似的,却更简单。文官的门前有方形石门墩,武将门前则是抱鼓石门墩,明制,一品官宅门设抱鼓石墩,另设上马石台和刁斗旗杆石一座。二品以下两门簪,二品以上四门簪。一品官配大门楼,前有汉阙式门手各一。悬枋彩绘,可设歇山式叠檐。
红砖厝前为屋场,闽南称“埕方”,砖石铺就,条石为“大埕方”,砖铺为“小埕方”,直接敞开,无院墙围护。夏秋村邻在此相聚乘凉,但门楼的门一律敞开,且灯火通明,以示待人之诚。闭门则不出,出则不闭门。三五乡邻聚在一起,一张方桌,摆满了茶杯炉具等物,水热泡茶,盖杯泡为众茶,茶壶泡则独饮。饮罢各自归去,埕上唯有一轮明月照空,满地的月光。
“月娘光光,阿嬷煮汤,莲子载浮,莲子载沉,光皎洁兮,如珍珠兮,汤清月满,碗中浮月光。”除了茶水,还有糕点,春季有麻薯、仁丹糕、薏米仁饼、汤团,夏季有方糕、黄米黏粿和炸寸枣、小麻花。秋冬季瓜果红枣、咸粽子和花生豆。茶水是话媒,茶点是话兴,言谈之间,日子如水过荷叶。仰头月光在天,星斗阑干,话如残云,随风而去。厝堂之间,夜风如吹如歌,激荡着屋宇间的弦音,日子如水,大厝如磐石,日子如诗,却字节平淡,起兴乏有其鲜意。闽南人心细如斫,一下下敲击着坚硬的石头,艰难的日子便一点点松懈脆散。外壁上的窗是石方窗,石棱条竖着作为窗棂,极其简朴,用意也极深,人侧身大厝间如行舟楫,浩瀚汪洋,壁窗如舷窗,隔着厚厚的墙壁,听到外边的动静,鸡鸣犬吠,墟里喧闹嘈杂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