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顶山云海

　　□聿页

　　不久前，国务院批复同意将莆田市列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成为莆田建市四十周年的“超级大礼包”。

　　“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全国十大最美家乡河”……这些“金字招牌”，体现城市人文与山水生态相得益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

　　莆田市地理结构枕山襟海，“枕”靠戴云山，“襟”怀大海洋。木兰溪发源于从戴云山脉，奔流向海，莆仙人民筚路蓝缕唱响“山海经”。我们既要赞叹被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国家级水利风景区、首批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名录的千年古陂“木兰陂”，拥抱木兰溪中下游的广阔平原，面向海湾海峡、五洲四海，又要赞美汇聚360多条溪涧之水的木兰溪源头，呵护那生机勃勃、千峰竞秀、万壑争流的山山水水；既要面朝浩瀚大海、辽阔远方，又要回眸高山流水、源头活水。

　　这山水，就有戴云山东麓、木兰溪源头的天顶山。

　　天顶山，位于仙游北部，耸立在3个山区乡——社硎、菜溪、西苑的边界地带。当地人称之为“塔头顶”或“铁墙顶”，因其连绵起伏的山峦上有酷似新疆内蒙古大草原的“十里草甸”，又被唤作“草山”。

　　40年前，年少的我，寒暑假或周末，跟随长辈上天顶山砍柴，经常早出晚归。长辈翻山越岭，负重赶路，擅长省劲耐力的“小步快跑法”，且“行稳致远”。我裹挟队列间跟跑，脚下踉踉跄跄，肩上颤颤悠悠，即便饿肚子、小腿抽筋，也难得歇息。挨到“石狮嘴”那段，坡陡路险，石阶凌乱，后脚跟筛糠似的，踩稳一个台阶，都得尝试好几回，顿悟“踏实”之艰辛。倒是设置在我家菜园子里的“雨量观测筒”，让我从小知道父亲一个人担负“雨量站观测员”职责，在降雨过后或过程中，要将每小时或更长时间的降雨量，按相应规定标准，及时发送专用电报，给木兰溪下游的濑溪水文站，甚至省、国家防汛指挥部。我亲身经历多少个惊心动魄的日子、风雨交加的昼夜，深刻感受父亲的坚强、坚守、坚定。少年记忆里，天顶山只有狂野的风、暴虐的雨、丛生的荆棘、怪异的石头，感觉不到风景的存在，更不懂何谓生态文明，审美感被遮蔽了，但责任感、好奇心、求知欲却悄然萌芽。

　　上个世纪80年代，我在山下的学校工作了几年，与同事们一起组织学生赴天顶山春游。那时的天顶山像一个天地大舞台，敞开怀抱欢迎孩子们。星罗棋布、奇形怪状、嶙峋峻峭的石头，镶嵌成山里人眼中的各种“景点”，有“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芳草地”，有蜘蛛池、石狮嘴、古驿道、羊脚迹、年糕层，有大小天门、太子墓、石镜、天台，还有水库、水渠等。这些“景点”被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逐一唤醒、激活。师生们在天顶山尽情开展文体活动，击鼓传花、密语传话、故事演讲、登山比赛、篝火联欢……最受学生喜爱的，还是野炊。蜘蛛池四周是平凹草地，池塘泛着涟漪，草甸绿茵如毯，一派“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景象，真是野炊的天然营地。师生三五成群、人人动手，舀水淘米、垒灶生火，炊烟袅袅、饭菜飘香，欢天喜地、如沐春风。这座寂寞千年的偏僻丘山，成了乡村学校“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的“山野课堂”，成为山区孩子启智开慧、放飞梦想的“成长赛场”。著名作家、当时到仙游挂职的副县长陈章武到天顶山下调研指导工作，看到社硎乡的“繁星文艺社”组织青少年开展文学、绘画、书法、体育、歌舞和春节联欢晚会等活动，欣然题词勉励“开展读书创作活动、活跃山区文化生活”。作家、华侨大学教师谢春池听说偏僻山区也有文艺青年在追逐梦想，感慨题词“即使冬天、海也歌唱”。

　　离乡多年后，缘于时空距离美，天顶山成了图腾山野、审美原野。陪孩子看童话故事，天顶山是主人公快乐的“百亩林”，可爱的瑞比、跳跳虎、小猪在林中嬉戏玩耍；品读古典文学，天顶山是柳宗元“永州八记”写生地，随处可见山水文学现场；欣赏欧美文学，天顶山是希腊神话中的“奥林匹斯山”，宙斯与众神的故事在山林里演绎。

　　曾几何时，天顶山最丰富的资源，是漫山遍野的深褐色石头。传说，千万年前天顶山深藏海底，历经亘古洪荒的地质变迁，淬炼成“硎”——磨刀石，日积月累，旷日持久，堆积成这座“硎山”。据史料记载，清顺治十年（1653）八月，邑人郭尔隆响应郑成功屯寨硎山。同年十一月，郑成功师入兴化港。因“屯寨硎山”，而演化出社硎的方言地名“寨硎”，难道天顶山就是“硎山”？这也许只是地名由来的传说，然而，“硎”乃磨刀石，干将发硎，却始终激励山里人砥砺奋发、不畏艰难、披荆斩棘，去追寻康庄大道，追求正大光明。

　　时代巨轮推动，科技创新驱动，天顶山已从边缘连接中心，从山野对接市场，从乡村联通都市。昔日荒山野岭，已华丽转身为开发园区。天顶山风电场项目落地，高耸入云、阵容庞大的风车群组，雄踞在草山脊梁上，风电项目带来了新能源新动力，也带来了绿色发展的现代化气息。更令人振奋的是，位于天顶山东麓的福建省仙游木兰抽水蓄能电站项目，被列为省“十四五”规划重点工程，总投资近90亿元，并统筹谋划道路交通、旅游产业、生活休闲、健康疗养等各项建设，将经济发展与生态美丽、社会进步与人的现代化相辅相成。

　　山顶上千万年吹过的风，山腰下涓涓细流汇集的溪涧，均可用来发电，可谓“风生水起”。这日月、星辰、风云的原动力，山水、草木、田园的原生态，转化为社会生产力、发展竞争力。自然禀赋的后发优势，得以挖掘发挥，天顶山、社硎乡极有可能后来居上，成为生态文明、绿色发展的充电站，成为产业结构优化的增长极，成为文旅新业态的孵化场，融入乡村振兴、城乡互补、山海共生大格局。

　　前往天顶山，从甬莞高速公路菜溪岩出口，往社硎乡方向行6公里，到“仑尾”制高点，有一段“之”字形下坡林荫道：“山有小口……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曲径通幽，穿越谷底的汾山洋九仙溪水电站，途经双溪口、田楼老鹰头，慢车徐行10多公里盘山公路，抵达乡政府驻地社硎村后，可驾越野车上天顶山风电场。山水旅程，田园村舍，恍然就是世外桃源。

　　登临21号风车机位，环顾四周，瞭望八方，“一览众山小”的意境呈现眼前。仙游四大名胜（一菜溪二麦斜三九鲤四天马）以及众多自然景观，尽收眼底。俯瞰山脚下，社硎村一派山水田园风光，同样令人心旷神怡。

　　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草山风电”成了全域旅游网红打卡地，纷至沓来的游客在天顶山上搭帐篷、守日出、观云海、玩航拍、发抖音。春节前后，错落有致、绚烂盛开的樱花，农民创业园的鲜红甜柿，春夏之交漫山遍野怒放的杜鹃，夏秋季节稔熟的蓝莓、黛梅、车米之类美味野果。风车电站、樱花甜柿、古迹传说、草甸牧场、云海日出、田园阡陌、林竹溪涧、牛羊村舍，还有重点工程展开的山水画卷，都是别样风景，绿水青山真要成为金山银山了。

　　福楼拜说过：科学和艺术在山麓分手，回头又在顶峰汇聚。城与乡、山与海、人与自然、发展与生态，物质与精神，殊途同归，大道归一，从山麓到顶峰，又从百川汇流大海。天顶山，不仅是生态高地，也是生产基地、生活福地；是热爱山水田园的人们共同拥有的山，故乡的山、岁月的山、人文的山。

　　千峰竞秀的天顶山，连绵成云蒸霞蔚的戴云山；万壑争流的小溪涧，汇聚成奔腾入海的木兰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