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铁铺

　　木兰节孝坊

　　形似戏台的天地坛

　　□郑志忠

　　近日，仙游鱼牙顶入选省级历史文化街区，这条古貌犹存的千年古街吸引了众多关注的目光，成为莆田文化遗产保护的新地标。

　　仙游县城始建于唐代，鱼牙顶历史文化街区位于仙游城西，是旧时仙游城关通往木兰溪的交通要道，如今古貌犹存，依稀可见当年店铺林立、路人摩肩接踵的兴旺繁荣景象。核心区域汇聚古街、天地坛、节孝坊、传统商铺等历史建筑群。

　　追溯往昔，宋代时，此地丘陵环绕，“五狮落栏”的传说为其增添神秘色彩。相传朱熹讲学期间预言此地建街将繁荣昌盛，后这里果然商贾云集，成为仙游商贸中心，辐射周边，是闽中重要商贸集散地。这里曾是明清时期闽南商贾往来要道，至今完好保留“一街六巷”传统街巷格局，柴栏厝民居、中西合璧式建筑等多元风格建筑林立。目前街区格局完整，历史环境要素丰富，保留社稷坛（天地坛）、木兰林敬斋墓等众多珍贵文物，两侧建筑留存民国风貌，承载着仙游居民的乡愁记忆。街区内的“木兰节孝坊”尤为瞩目，其始建于清乾隆年间，2018年被列为仙游县不可移动文物登记单位，精湛石雕工艺与背后故事，成为街区文化象征。和平路（旧称“鱼牙顶老街”）上，打铁铺、煎包铺、农具铺等老字号商铺依旧营业，延续着传统手工艺与市井烟火气。

　　正是黄昏时分，在和平路那些被岁月染上斑驳痕迹的骑楼下，打铁铺里火星四溅，煎包铺里热气在蒸腾，剃头师傅手里的剃刀利索地舞动着，这些看着挺普通，可它们合起来，就是历史最接地气的注脚。

　　街区内那座形似戏台的天地坛，默默地讲述着这一方土地的信仰与仪式。在天地坛的残垣边，维修队的年轻人们正往裂隙里注射加固剂。这是宋代的夯土层，里面还掺着当年的谷壳。我想起县志里记载，绍兴年间，商贾在此祭拜天地时，总要一把一把地撒新米，祈求平安和发财。

　　朱熹讲学遗迹旁，木兰花年复一年地开落。角落里，刚租下铺面的小夫妻正跟老师傅学编竹灯笼，篾片在他们手中笨拙地翻飞。

　　在和平路与民主路交叉口，还有几间历史悠久的老铺子。铺主上了年纪，坐在褪色的柜台后面，眼神浑浊又透着股锐利。他们卖的多是些针头线脑、油盐酱醋，生意清淡。可你要是好奇为啥还开着铺子，他们准会说：“祖上传下来的，关了怪可惜的。”这话里头，有股倔强劲儿，也透着无奈。

　　漫步在鱼牙顶，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岁月的痕迹。纸山巷深处有家不起眼的茶馆，却常有文人雅士聚集，他们谈诗论文，也谈街巷掌故，谈出半个仙游城的历史。十字街的节孝坊依然屹立在那里，像个固执的老学究，不肯向时代低头，石雕上的纹路已被风雨侵蚀。

　　而华侨的印记，更为这片土地注入了跨越山海的深情。你瞧，那几处华侨祖厝，修葺得齐整，门廊下的南洋花纹与本地雕饰交融，生出别样的风情。李文涛祖厝的飞檐，李志霖、李清水祖厝的砖墙，每一寸砖瓦都凝结着游子对故土的眷恋。他们漂洋过海，却将根脉深植于此，捐资建校、兴办公益，让爱国情怀化作金石山上的丰碑，也让鱼牙顶成为联结海外与故土的精神纽带。

　　站在鱼牙顶的街巷口，我仿若穿越了时光的隧道。庄重古朴的天地坛、幽深静谧的小巷、寻常人家的院落，无不镌刻着时代的印记，诉说着往昔的故事。鱼牙顶就像一个时光的容器，盛着商贸的繁华、建筑的精妙、信仰的虔诚与游子的乡愁。

　　要说鱼牙顶最打动我的地方，当算这里亲切温暖的人间烟火气息，2000多名居民在此生息，狭小的空间里，承载着平凡日子的点点滴滴。沿街美食小吃摊升腾着热气，小贩推车上的“仙游套肠”，香气能飘出半里地。买上一份，边走边吃，看夕阳把街巷染成橘红色，新楼旧屋都镀了层金边，分不出年代远近。街边的药铺、杂货店，还有秤杆、药碾，在岁月摩挲中愈发温润，见证着市井生活的生生不息。几代人守着一方天地，传承的不仅是营生，更是一种平凡生活的哲学。

　　据记载，鱼牙顶在宋元时期形成，当时县城西门外商贾集聚，网点遍布，成为县城商贸中心之一。元代的鱼牙顶是仙游县8个粮贸街市之一，商业活动逐渐兴起。

　　明代开始，鱼牙顶一直是仙游城区海产品交易的中心，境内三里长街，商店鳞次栉比，商业活动辐射四境。同时，鱼牙顶也是仙游重要的粮食贸易市场之一。

　　清末，鱼牙顶的街市规模达到鼎盛，天地坛的粮食交易、纸山的山货牲畜交易、鱼牙顶的海产品交易以及西门兜的柴草交易热火朝天，街市繁荣热闹。

　　民国时期，上下模范街的开辟为鱼牙顶增添了现代气息，40多户大商家连片开发，新式楼房商厦拔地而起，“十字街”大商网共同托举起“西市东城”的美誉，鱼牙顶的商业形态更加多元化和现代化。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鱼牙顶见证了国营商业的崛起与私营工商业的新生。福州贸易公司仙游营业处的设立，各大专业公司门市部的开张，农贸市场的热闹，都为这片古老的街区注入了新的活力，商业活动更加丰富多样，街区的功能和业态也在不断调整和转型。

　　如今，鱼牙顶历史文化街区入选省级历史文化街区名录，成为仙游县重要的历史文化资源。相信在不远的未来，这片千年古街将在政策与创新驱动下，焕发全新生机，展现闽中文化独特魅力。

　　暮色降临，我慢慢踱出老街，心里却满是留恋。在西亭宫前，还聚集着几个唱莆仙戏的老人。他们没有戏服，没有伴奏，就那么专注投入地清唱着。我听不清他们唱的是《目连救母》，还是《王魁负桂英》，但那苍凉的调子一起，整条街都安静下来。路过的小贩停下脚步，店铺里的掌柜探出头来，连野猫都蹲在墙头竖着耳朵听。这一刻，时光仿佛倒流，鱼牙顶又变回了那个商贾云集的繁华市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