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旅程,皆是过客

——读陈年喜《人间旅馆》
湄洲日报 2025年09月07日

  □清秋

  “在我漂泊的人生旅程中,旅馆和我的生活互为见证。”“这些文字是一面镜子,从中能看到一些你不曾见过的人和不曾经历的生活,也能看见我的身不由己,趔趔趄趄。”作家陈年喜在6月份新出版的《人间旅馆》自序中写的话,引起我的阅读兴趣。

  这是一部非虚构作品集。全书分为三部分,以旅馆为承载,记录作者半生漂泊经历,通过19篇故事,聚焦矿工、背水客、烧炭工、南阳小贩、县剧团老生、印匠老焦、冯琴师、刘唢呐等平凡而朴素的劳动者的生存状态,描绘了他们为了生计四处奔波,在生活的底层挣扎,寻找那条“活路”的故事。书中没有大起大落的情感纠葛,也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只是以真实细腻的笔触平静地讲述,呈现了劳动者悲怆而炽烈的生命力。

  陈年喜是陕西省丹凤县人,高中毕业后便外出打工,曾从事矿山爆破工作16年。在黑暗的矿洞中,他不仅用炸药炸裂矿石,也在用完的炸药箱纸板上写下自己的感受和诗歌,被誉为“矿工诗人”,已出版《炸裂志》《微尘》《活着就是冲天一喊》《一地霜白》等作品,还曾受邀做客央视节目《朗读者》。

  书名“人间旅馆”,既指作者在打工岁月中居住过的无数真实旅馆,也隐喻“人间,本是一间大旅馆”,每个人都是其中的旅人,短暂停留,又匆匆上路。或许,人生就是一场旅行,我们都在这人世间奔波、漂泊,被命运押解着慌慌张张地生活,在其中困顿、悲伤,也在其中感受温情。

  “人一辈子碰到的那些雨、那些雪,有些落在自己头上,有些落在远处,有些打湿的是我,有些打湿的是他人。”陈年喜特殊的苦难经历,使他笔下的人物真实而感人。他写苦难,但不卖惨;他写死亡,但不煽情。他只是在记录,用最朴素的语言,讲述最真实的人生。他用冷静而又深情的笔触,展现了一个个平凡人的酸甜苦辣,让读者看到了那些被遗忘的角落,也看到了那些在困境中依然努力生活的人们。比如,会做塔巴馕、爱骑大摩托车的哈萨克族少女库米丝、坚信依靠自己手画的地图可以寻到金矿的毛子、被卖到山里誓死不从的菜花、想用和田玉换电子手表的拉水司机“嗨”、吹了一辈子别人悲喜的刘唢呐等,他们的故事闪耀着人性的光辉,体现了生命的坚韧与尊严。

  陈年喜的文字质朴有力,形象生动,有着真实的情感和深刻的生命体验。如描述工友的鼾声是“羊膻味”的,新疆夜空繁星“像翻了一地的花生,地太肥了,花生一颗颗都长爆了”。书中的一些细节描写更是令人动容、过目难忘。如在《阿哈,塔巴馕》中,为了防止落石,井口加了盖板。关了井盖,工人们就完全陷在黑暗里。每次下井时,我都会告诉井口值守的四川女人别关井盖,因为“有天没天不一样”。“我们干一阵子活儿,就抬头看看天空,有时有云飘过,有时有鸟飞过,更多时候什么也没有,就那样干干地蓝着,不知道为什么,但就会觉得还有东西在和我们做伴,孤独和害怕就少一些。”这种对光明和陪伴的渴望,朴素而深刻。在《深山旅店》中,店主毛子说“人一辈子和木啊、草啊,都差不多”。他指着两棵合抱粗的黄栌树喃喃道:“要是将来能睡这两棵树,该是多好的事啊。”后来,那些红叶如火焰的树真成了他的棺材。在《老四》中,他写道:“我有时把老四忘了,有时又想起他来。想起他,就会找熟悉他的人,聊一会儿关于他的闲话,打发无聊的时光。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起我,会不会也和别人聊起我的闲话。如果忘了也没什么,我们都是这个世界的闲话,闲话可以有,也可以没有,最后都是遗忘和消散。”这些文字像一把刀,把我的心划得生疼,掩卷之后,久久难以平静。

  虽然,《人间旅馆》中写的都是平凡的劳动者,但作者说“再低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每一个生命都值得被铭记。那些默默无闻的劳动者,用自己的方式,在生活的舞台上,演绎着属于自己的悲欢离合。生活充满艰辛,但我们依然可以选择微笑面对,就像书中那些平凡人一样,在苦难中寻找温暖,在黑暗中寻找光明。

  “细想起来,人世间的事比雨点都多,但总的说来无非两件事:相逢与别离。”是的,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生活中,命运里,人人皆是过客,来去匆匆,唯有珍惜相逢,看淡别离,过好当下,才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