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洲日报 2023年05月23日

  □叶振飞

  父母健在家,是温馨的港湾。父母离世,家是永恒的记忆。

  十八岁那年,我高中毕业,到南日岛插队落户。当轮船从涵江延宁港码头起锚后,一路驶出三江口港进入风平浪静的兴化湾,我望着远处兴化湾入海口外一座朦朦胧胧的岛影,听到同船旅客介绍那就是南日岛,忽然心里有一种从此再也不会受到父母束缚的解脱,就像一只长期禁锢笼子里被放飞的鸽子,将无拘无束地遨游自由的蓝天。

  这是我第一次告别亲人,远离家门走上社会独立生活。从城镇到贫穷农村,一夜之间环境变化,角色转换。当时根本无法适应交通不便、信息闭塞、没有电灯、缺乏淡水的海岛农村生活。每天出海参加养殖海带等繁重的体力劳动,浑身累得就像散了架似的疲惫不堪。收工回到独自居住的冷冰冰小屋,自己挑水生火做饭,自己拆被子洗衣服,我被劳动和生活折腾得确实喘不过气来。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在那盏用玻璃瓶自制的昏暗煤油灯下,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城区里灯光明亮的家,想起“饭开张口,衣来伸手”有着亲人百般呵护的家。每隔一两个月,我都回一趟家,吃妈妈做的香喷喷的红烧肉等可口饭菜解解馋,享受家的温馨。

  1978年3月初,我应征入伍到驻闽南解放军某部。虽然远离家乡,又是新兵,一年到头都不能回家,但有部队领导和老兵们无微不至的关照,我很快适应部队紧张有序的训练和生活,也感受到军队大家庭的温馨。

  1979年1月,我和一批战友作为步兵军事骨干,被抽调到驻广西前线解放军某部,充实边防一线军事力量。我们特别地想家,特别思念家里的亲人们。然而,此时部队已经进入紧张的临战训练以及战前各项准备工作,从将军到每一名士兵都不能请假外出,更不可能回去探亲,大家只能将想回家最后看望一眼养育自己的家和亲人们的奢望与遗憾,写进一封封沉甸甸的书信里。

  一个多月后,我们驻守友谊关地域,担负边境线防御任务。白天全副武装设卡设点站岗放哨,晚上还要在边境线上纹丝不动彻夜潜伏,始终处于紧张的战时状态中。

  10月初,我作为功臣,被组织送到原北京军区步兵学校学习。第二年7月,翘首以盼的暑假终于到来了,我迫不及待地踏上当兵后第一次回家的路程。当时45次特快列车沿途旅客多、车次少,每一节车厢里的旅客们,就像下饺子似的人头攒动,拥挤不堪。我是从德州火车站续签车票,中途上车的,没有座位,只能一路站到上海站。好不容易等到车厢里有旅客下车,我才坐上留有人家体温的滚烫的座位,心想只要能够早一天回到离别两年多的家,只要能够早一刻见到家里的亲人们,即使坐到热烤炉上,也是能够克服的。

  军校毕业后,我们全班统一分配到驻内蒙古的解放军某部。每年一次探亲假,我都要从部队驻地乘坐两个多小时客车到察右前旗土贵乌拉火车站,然后乘坐一个晚上列车到北京永定门火车站,又要乘坐公交车赶到北京火车站去转车。那时候北京火车站每天开往福州的45次特快列车只有一趟,当天根本买不到有座位的火车票,更买不到卧铺票。为了能够早一天回到家,我只能到售票窗口购买一张站台票先进站挤上车,然后在车上补买一张没有座位到福州站的火车票。每次从北京站上车后都是要站立到南京站或者上海站,每年从内蒙古回家路上四天四夜的行程,可以说都是一次异常辛苦的身心折磨与煎熬。虽然每次都会站立得腰酸背痛,双腿麻木肿胀,脑子里却总有那种归心似箭的回家念想作支撑。每当走出福州火车站又到长途汽车站转乘开往莆田的长途客车回到涵江,每当看到熟悉的家门口,看到亲人们脸上写满亲切的笑容和温暖,一路上车马劳顿的疲劳与辛苦,云消雾散。

  1987年1月,我从部队转业回到莆田。虽然工作单位在城里,平日公务繁忙,很难抽空回家,但我每逢节假日都回家看望家人。春节、元宵节、中秋节、国庆节等重大节日,妈妈都会煮、炒、炸、煎出海鲜、荔枝肉等美食,一家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融。

  2013年,妈妈因患糖尿病医治无效去世,爸爸身居老家安度晚年。我将老家当成温馨的港湾,当成一种魂牵梦绕的牵挂,每个月都会带上爸爸喜欢吃的水果、白切羊肉等食品,回家看望年迈的爸爸,陪伴爸爸谈天说地,无拘无束地聊天,接受“马列”爸爸的教育。

  然而,今年一月份,爸爸染病去世,到天堂与妈妈团聚。之后的几个月,我没有回过一趟老家,也从未有过想回老家的念头。老家虽然还有妹妹、弟弟的家,但妹妹、弟弟都有自己的子孙,各自都有忙不完的家务事。

  我知道如今要是回到从前爸爸妈妈的那个家,已经吃不到爸爸妈妈做的香喷喷的可口饭菜,也听不到爸爸妈妈的唠唠叨叨,更感受不到家是温馨的港湾那种温暖了,只有洁净冰冷的墙壁上,挂着爸爸妈妈满含着慈祥目光和微笑的遗照。我只能将爸爸妈妈的家,作为一个永恒记忆埋到心底里。

  如有来生,我还要出生在这个温暖的家里,还要做爸爸妈妈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