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健
蚕豆成熟的时节,家乡到处都飘散着豆荚的清香。离开老家三十多年,这气息至今仍清晰地留存在我的记忆里。
我小时候是在村里小学念书。小学就在村东头,隔一条小河,过一座木桥就到了。校园没有围墙,除了西边的小河外,另外三面连着一望无际的田野。若是座位靠着窗子,会觉得那些麦穗、豆荚、野花几乎就在咫尺。
那个年头,老师不严学生不苦,下午上两节课后便自由了。我经常一个人背着书包,躲到麦田里去,躺在干涸的小土沟里,头枕沟沿。麦子已长得很高,田埂边是长得鼓鼓的蚕豆。抬头望就是蓝天白云,伸手就可以揪下几只豆荚,剥开来,把里面鲜嫩的豆仁一粒粒送进嘴里,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地嚼着。蚕豆生吃带着一股豆腥气,不如煮熟之后可口。
蚕豆当零食,在许多地方做得很讲究。如北京的开花豆、上海老城隍庙的奶油五香豆、苏州的油酥豆瓣等,这些我们小时候见都没见过。对我来说,清清的河水,干柴,铁锅,再有些盐,就能煮豆了。
当然,小孩子最喜欢的还是连玩带吃。将几十颗煮熟了的蚕豆用线绳穿好,打成结,挂在脖子上,仿佛一串佛珠。戴着饱满滑润的蚕豆项链,走起路来故意挺胸凸肚,大摇大摆,很拽的样子。馋了的时候,就拽一颗下来塞进嘴里。一长串蚕豆佛珠,不用多久就变成一根线绳了。
蚕豆做菜,最普通的是跟咸菜、苋菜或蒜苗同炒,很下饭。那年头油特别金贵,普通人家日常生活中烧菜都舍不得多放油,味道未免会差一些。今非昔比,有一道菜叫“油浸蚕豆”,虽说口感香嫩,却未免用油过量,吃一两次感到不错,吃多了,还是觉得清水煮的好。
嫩蚕豆连皮吃,老蚕豆要吐皮。当蚕豆很老很老的时候,可将其尾部剪一个小口子,一来易于吐皮,二来更加入味。
蚕豆长得很快,现摘现吃,天天吃都吃不完。到了夏天,必须一起收下来,剥壳,晒干。蚕豆对于农家来说,一年四季基本不缺。晒干的蚕豆坚硬如铁,最强的吃法便是炒了当零食吃。那得多好的牙齿?崩坏牙齿的不少。不过,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比如加茴香、桂皮和盐一起煮,就是众所周知的茴香豆了。
铁蚕豆下锅炒,炒得散出香味,豆皮上出现糊斑,倒入盐水,加盖再焖片刻,出锅拌上蒜泥,是一道绝妙的下酒菜。一粒入口,越嚼越香,回味无穷。
若是连这个都吃不了,还有别的法子。用菜刀将蚕豆从上到下一劈两半,去皮,剥出金黄豆瓣。蚕豆瓣烧蛋汤,简单清爽,养眼可口。端午时节裹粽子,也可在糯米里掺些蚕豆瓣,可与红豆粽子媲美,各有风味。
腊月,炸炒米的会隔三差五过来,除了米,蚕豆也能炸出好吃的,一直到过年,都是小孩解馋的零食。
那个年代,一年四季,乡间的生活总是充满蚕豆的香味。一年又一年,蚕豆伴着村里的孩子们渐渐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