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位老茶师

湄洲日报 2023年07月25日

  □宁祯文

  武夷山是茶的故乡,是正山小种红茶和乌龙茶的发源地。这里的人们深爱着茶。有许多民间老茶人,勤勤恳恳,默默无闻一辈子研究武夷茶的传统种植及制作方法,长年累月在茶山上劳作,像爱惜自己生命一样爱惜茶山。为了保持茶山生态,为了一杯健康的茶,宁愿多流汗水,多几倍劳作,也不偷工减料,不滥用化肥、除草剂、农药,他们有着农民最纯朴的善良与感情。我的父亲宁德茂就是诸多老茶人中的一员。

  宁氏家族制茶有悠久的历史,父亲从小就耳濡目染,对茶有着极强的领悟力。宁泰茶行在1949年前是武夷山著名的茶行之一,父亲的太爷爷宁良兴是茶行大掌柜,经营着红茶、乌龙茶、武夷白毫,在崇阳溪畔的赤石有自己的运茶码头,茶叶远销欧洲,盛极一时。

  解放战争初期,爷爷及他的兄弟们纷纷加入游击队,为新中国的成立浴血奋战,为国捐躯。自此家族衰弱无力经营宁泰茶行,茶叶贸易中断。武夷山建机场时,宁泰茶行连同周边地块被全部征用,至此茶行历史中断。

  爷爷是家族中仅存的老游击队员,今年95岁高龄,有71年党龄。爷爷对宁氏家茶传统制作技艺有着独特的理解,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看到爷爷摇青时能把茶叶摇得像飞龙一样扶摇直上。

  20世纪60年代,爷爷就把武夷白毫绿茶、正山小种红茶、武夷岩茶的传统制作技艺传授给父亲,之后父亲被爷爷送去部队参军。退伍回来的父亲就任洋庄乡林场场长,他对大集体时期开垦的茶园加以重点保护,并于20世纪80年代初继续扩大茶园面积,带领乡亲们种植水仙、肉桂及各类名丛,通过以林养茶,使林场得以可持续发展。

  武夷茶在沉寂了很长时间后开始兴起,父亲于2009年重新恢复和发展了宁氏家茶。父亲有着军人特有的豪爽、正直和共产党员的高尚情怀,近年来许多人来向父亲学习武夷岩茶传统制作技艺,父亲都毫无保留地手把手地传授。在父亲的指导下,在小学当老师的妹妹创造性地把武夷岩茶应用于教学之中,通过茶艺教学,传承优秀传统文化,陶冶情操。

  茶叶是中国古代贸易重要商品,宁氏茶叶贸易也曾远达欧洲,到了近代却因故中断,父亲深埋于心中的茶叶梦在等待时机重新苏醒。6年前父亲认识了深爱中国茶的德国朋友Gerhard Thamm,两人一见如故,克服语言及重重阻碍,共同努力实践着他们的茶叶梦想——让德国及欧洲人民爱上中国茶。2013年Gerhard接受德国电视台采访时就向德国人民介绍宁氏家族,电视台主持人在直播节目现场展示了宁氏家族全家福照片。

  经过6年的准备,在Gerhard的召集下,第一家德国最大的中国茶馆“茶道—中国茶与艺术中心”得以在欧洲金融中心的法兰克福正式注册成立,父亲作为茶道公司发起股东之一专程出席了茶馆的开业仪式,并带去了种类繁多的武夷岩茶。开业取得了热烈反响,很多欧洲友人不辞辛劳纷纷赶来参加开业仪式。目前“茶道”是德国最大的中国茶馆,同时也是欧洲顶级的中国茶馆之一,影响力日益增强。

  今年3月28日至31日,德国茶道公司第一届董事会在武夷山召开,会议期间茶道公司董事考察了父亲的茶园。茶区各类繁多的茶树品种,自然生长的野枞(古枞)茶树给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大家对父亲的制茶技艺更是赞叹不已。面对称赞,父亲也只是默默微笑。他总是那么朴实无华,只有我知道他深爱着这方水土,知道他对茶有着宗教般的虔诚与初恋般的热烈,知道这片野泉流水萦绕的茶山就是他追梦的地方。

  父亲的茶山大多错杂分布在原始森林密布的森林深处,山高路远,崎岖难行。今年3月,父亲在茶山劳作时不慎跌落溪涧,肋骨断了三根、裂了一根,其中一根还断成了三截。我们兄弟姐妹痛在心里,但父亲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就自己回家了,用自己采制的草药进行疗伤。

  当4月份茶季来临时,父亲不顾伤痛在身,仍然通宵达旦地指导徒弟们做茶。他说好茶源于环境,基于生产,成于技艺。朋友放下手上工作,不远千里从黑龙江、辽宁、江苏、江西、广东、四川等地赶过来学制茶,要让大家学些真本事。他还说:“茶叶是民生产业,关系到千家万户。越多人掌握制茶技术,中国茶叶才越兴旺。年轻人肯学习,会创新,我要助年轻人一臂之力。”

  我长年在莆田工作,茶季最忙的时候都无法回去帮他一把。但父亲总是说,警察职责神圣,你回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你把班上好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我们父子沟通不多,但父爱如山,我也只有把对父亲的爱深埋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