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宝儿

　　我拥有第一本小人书是在学龄前，书名是《黄继光》。虽然当时识字不多，但通过浏览一幅幅生动形象的画面，还是看懂了故事。这本小人书让我兴奋了好几天，翻阅无数遍，爱不释手。

　　记得读小学时除了几本课本外，没有配套的课外读本，因此惹人喜爱的小人书就成为当时少年儿童首选的课外读物。小人书绘画精美，文字简洁，图中不时插入对话方框，看读时仿佛身临其境。那时候的小孩都会为拥有几本小人书而感到骄傲，带着它上学课休时拿出翻阅，会吸引许多同学围观。

　　喜欢小人书，要有获得的途径。我偶尔会用积攒的零花钱购买最喜欢的书并收藏，同学之间互换看也是一种方式，有时用自己的书，也有用从别人那里借来的书。向邻居好伙伴借一套《水浒传》，不仅自己看得废寝忘食，而且还化整为零换回许多心仪已久的小人书，记忆里那是我换书最受欢迎的时候。有时也用那年代男孩喜欢收藏的“铁人儿”、香烟盒等玩品与他人作交换，大约两三个“铁人儿”也能换来一次看的机会。最常见的是向父母讨上几分钱，往大街上的出租摊一坐，度过一段畅游图画世界的快乐时光。遇到节假日约上小伙伴，寻一家允许两人合看的书摊，他先选一本《岳传》，我后选一本《三国演义》，两颗脑袋紧挨在一起，一待就是一下午，直至暮色降临老街昏黄路灯点亮才被家人拽回家。

　　小书摊大多设在百货商店门前、车站候车室内、电影院旁边、小学校附近，这里人流密集，潜在的看客多。电影院进场前，有许多大人手捧小人书端坐摊椅，看到动情处也会心一笑。县城古老的解放路老街，从西门兜到角头街短短的两百多米街道就有四家书摊，仿佛在那争相吸人眼球。放学后路过不由自主驻足，看精美彩色封页，取下一本又一本快速翻阅，寻找“好看”值得看的书，在一家又一家书摊前流连徘徊，回家的路显得分外漫长。

　　最常去的是西门兜百货大楼前的那家出租摊，出校门跨过狭窄街道就到。这里藏书丰富，古今中外名篇巨作皆有，生意特别红火。摊主是个聋哑人，瘦瘦高高的个子，与顾客交流用手连比带画，嘴巴发出难懂的声音。别看他是聋哑人，做租书生意十分精明，特别擅长广告宣传。把小人书精美的彩色封页剪下，分门别类拼接成大幅图画，靠墙摆成一片，很是引人注目。新书来了，在一块纸板写上“新进好书，欢迎观看”，并附有书名目录，还不时拿出新书热情地向看客推荐。如果你想看某本书而摊上没有，他也会想方设法寻找，尽量满足你的愿望。如果座位有空闲，他不介意两个小孩子合看，但顾客盈门的时候，一人要让座或者两人都让座另寻他处继续观看，这时百货大楼的青石台阶就是我们的天然座椅。冬日寒风凛冽，石阶冰凉沁肤，我们兴致不减，依然看得津津有味。为了多收租费，聋哑人常常把厚一点的书拆成上下两集，把一个情节完整的动人故事一分为二，让人看了意犹未尽，欲罢不能。

　　受人们口耳相传“李元霸是隋唐第一好汉”“三国吕布匹夫之勇”这类传说的影响，我也痴迷于看历史题材的小人书，《东周列国志》《西汉演义》《三国演义》《岳传》是当时的最爱。偶尔也看摊主悄悄推荐的那些不能摆上桌面的“禁书”，所谓的“禁书”就是才子佳人、爱情传奇题材的书，如《西厢记》《杜十娘》等。小人书描绘的许多历史典故，如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晋文公信守诺言战场上“退避三舍”、郑庄公掘地与母亲“黄泉相见”等，这些故事读来至今记忆犹新回味无穷。楚霸王从“破釜沉舟”“四面楚歌”到“乌江自刎”一代战神陨落的故事，发人深思令人叹息。还有备受历代王朝推崇的三国蜀汉丞相诸葛亮，六出祁山伐魏，病逝五丈原，践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铮铮誓言而名垂千古……小人书以精美图幅和简洁文字，把历史人物的人生抱负、家国情怀展现得淋漓尽致，将富有哲思的历史典故图释得通俗易懂。翻开连环画页，历史上运筹帷幄决定家国命运的动人场景好像近在眼前，沙场决战金戈铁马的雄浑清音仿佛萦绕在耳际，画家用神来之笔描绘出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精彩纷呈的历史画面，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如今进入互联网时代，小人书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成为一个时代的文化记忆。那些历史名著大多拍摄成影视剧充斥屏幕，演员技艺精湛、配乐动人心弦、剧情引人入胜，确实比小人书好看易懂，吸引了无数人追剧。每当我观剧时，就会与记忆里的人物形象对比，总有形像神不像感觉，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演得不像！不像！”具体哪里不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一起观看的家人爱与我较真：“你有见过曹操、孔明、关羽吗？哪里演得不像？我们觉得演得好，演得非常像！”

　　是啊，画家也好演员也罢，谁都没有见过古人。无论是名著里还是舞台上展示的历史人物，都是根据史书三言两语的记载、充满神秘色彩的民间传说、迎合大众审美取向的剧情需要而塑造出的文学艺术形象，既真实又虚幻，像不像完全凭个人拥有的史观加以想象。我之所以说不像，是因为小人书描绘的人物形象最早镌刻在脑海里经岁月沉淀已固化，说到底还是我的怀旧心理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