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出庄边窑

湄洲日报 2024年08月06日

  □易振环

  谁也想不到,一座山会与一片瓷连在一起,而且蜚声海上丝绸之路。这座山便是位于庄边镇徐洋村碗林自然村与庄边村碗窑垅自然村交界处,考古专家认定为庄边窑址的山岗。

  据史料记载,庄边窑烧造年代始于南宋,绵延千载止于明代,范围甚广,遗物丰富。据明弘治《兴化府志》卷十二所记“考宋志,兴化县徐州有青瓷窑,今废。”其中,徐州(今徐洋村)青瓷窑即庄边窑,烧制规模大、时间长。

  原来,庄边窑址周边高岭土、森林资源丰富,为烧制瓷器提供了条件。加上唐宋以来,莆田拥有白湖港、江口港、贤良港、小屿港(秀屿港)、枫亭港等众多港口,可谓千帆竞渡,海上交通发达。且邻近贸易繁荣的泉州港,境内贸易兴旺。宋代,莆田生产的瓷器大量销往国外,制瓷业鼎盛。

  宋元时期,庄边陶瓷业发展如火如荼,窑群遍地开花,延及五斗山和碗林山等小山包。那时,到处云烟缭绕,窑工日夜忙碌,烧制出上乘瓷品。取土、和泥、制坯、刻纹、施釉、入窑、煅烧、出窑,一排排经能工巧匠精心制作的粉白瓷胚,在瓷窑里涅槃,在烈焰中升腾,成为一个个有“生命”的瓷制品。每个瓷器都有一段故事,每个故事都有一段成功的喜悦或失败的心酸。记不清多少次,窑工们用双手给陶瓷以高贵的品格,让瓷器烈火中永生,坚硬如钢、温润如玉,惹人喜欢。这些鬼斧神工之手造就出来的瓷器,经人挑马驮船运,一步一步融入海上丝绸之路的贸易活动。

  这段神奇的制瓷史,曾被人遗忘在山旮旯里。直至1958年,人们在修筑莆(田)永(泰)公路时,意外地发现劈开的山体悬崖中满是碎裂的瓷,层层叠叠的,堆积厚度超过1米。后经多次古窑址调查或复查,认定窑址范围10万多平方米,文化堆积厚度为2—8米。祼露在外的遗散瓷片,以碗、盘、碟居多,还有杯、盅、瓶、壶、盖罐、三足炉、高足杯等。这些被“堆起来”的瓷片,演绎了曾经辉煌的历史。只是许多人没听说过,或者未曾了解。尽管瓷窑最后停产了,但也从另一方面说明庄边窑所烧的青瓷质地良好、工艺精湛。幸运的是,该窑址先后于1981年、1991年分别被列为县和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念初中时,我的母校就在碗窑垅山麓,后操场就是由其山体拓成的,空地上常有破碎的瓷片或陶坯。它们静静地躺着,守护着那曾经的辉煌。那时,学生们课余时间常带上课本,散步到小山头复习功课。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开始读书。琅琅书声萦绕瓷山四周。可是,大伙“有眼不识瓷”。虽每学期几乎天天与之“零距离”接触,但我们不知道那就是古董,或是文物。还记得当时,庄边乡复办碗厂,建新窑请来德化的师傅烧制瓷器,后因市场原因停产,据说厂区还存有鸡公碗。工作后,我从媒体的陆续报道中逐渐关注碗窑垅,以及瓷山的历史意义。

  碗窑垅这一地名源自何时?单从字面上分析,至少可以理解为这里有碗、有窑、有陶瓷。查阅资料发现,庄边窑主要生产青瓷,表面装饰大致分为印花、光素无纹和刻划花以篦点纹的青瓷两大类。前者多为灰青色釉,后者釉色青中闪黄。产品胎骨呈灰白色者居多,胎体较厚,釉薄、呈灰青色,源于“龙泉窑系”。2019年,故宫中国古代古陶瓷窑址标本展(福建篇)中这样描述:“庄边窑青瓷多仿龙泉窑,展出的碗与双鱼洗明显地受到龙泉窑影响”,亦为佐证。

  “依山靠海”,这一说法成了庄边窑走出国门的充足理由之一。以该窑为代表的产品海运到我国的南海诸岛和亚非许多国家,然后将货物交给波斯商人,再由他们转口欧洲各地,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热门货”。1968年,在菲律宾内湖省出土的大批宋代陶瓷中,就有庄边窑青瓷。1974年,我国西沙群岛曾发掘双耳洗瓷器标本等,考古专家认为其与莆田庄边窑采集的标本相同。同样在日本镰仓时代的许多遗址出土的“珠光青瓷”,其花纹和釉色与庄边窑产品相似度较高,说明有密不可分的关系。2008年,福建沿海水下考古调查队在沙洲岛沉船遗址水下考古调查时,在海床表面发现一些凝结物残块和沉船遗物,其中白瓷印花碗、莲瓣纹炉来自元代庄边窑。这些足以印证庄边窑是我省沿海地区发现的较大瓷窑之一。

  庄边窑址地处萩芦溪畔,美丽萩芦溪滋养了沿岸的山民,摇曳着瓷窑火艺的气韵。如今,山坡上,山脚下,道路旁,随处可见瓷片。它们或隐秘土层里,或裸露在树根、草丛处。可以说,你脚底下不经意踩着的地方,可能就是瓷片——千年的“宝贝”。偶然发现散落的碎瓷片,多是形制、线条与花纹清晰,釉色未褪,依然简朴可亲。

  “烈火见真瓷。”多少次,软泥与烈火的缠绵,凝结成造型朴实、釉色素雅的青瓷。那是瓷山的自豪,折射出那个时代“莆田制造”的兴旺与发达。尽管火光冲天的炉窑早已沉寂,已然成为一片废墟,那带着美丽花纹的青瓷,穿越千山万水,仍透射光泽,只为表达一种文明、一种自信。毕竟,它们从未因出身瓷土而放弃追逐梦想,哪怕粉身碎骨,依然从容自信,焕发独特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