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英

　　表姐说：“韩师傅，这么烫的汤碗，你给客人端过去吧！”

　　韩师傅说：“让小李妹儿给客人端过去，烫了手，她才晓得好好读书。”

　　那年，我18岁，高考结束后在农家乐打工。表姐对我挺好的，但那时她怀有身孕，所以很多事情都需要我做。韩师傅是农家乐的厨师，喊我“小李妹儿”。

　　农家乐的面积挺大，前院有一个大院坝，后院也有一个大院坝。院坝边上种了很多花草，还有两棵很大的杧果树。餐厅摆放了十几张桌子，客人多的时候，前院、后院也会摆满桌子。

　　我每天早早起床，打扫前院、后院、餐厅的卫生后，整理中午用的食材，洗净放在菜篮子里。农家乐有时候生意好，有时候生意惨淡，只有我一个服务员。

　　遇到满月酒、婚宴、寿宴，用餐人数特别多的时候，老板会请几个临时工，帮忙洗菜、上菜、打扫卫生。但是几百个碗、盘子，都是我洗。

　　我坐在洗碗盆面前，四周全是碗和盘子，就像一座座小山包围着我。等把碗和盘子收拾完，双手在水里浸泡时间太长了，指尖已经起了深深的褶皱。工作量特别大的时候，忙完就休息了。如果不是太累，我晚上就看书、写作业、练字，偶尔也会写日记，记录当天的心情，大多都是不愉快的字眼。

　　生意好的时候，难免会出些问题。有一桌客人，喝了好几箱啤酒，有一箱是我抱出去的，两箱是老板抱出去的，还有一箱是厨师抱出去的。恰好厨师抱啤酒箱去的时候，我洗菜去了，没有看见。

　　结账的时候，我少收了一箱啤酒的钱。那时，一箱啤酒的钱，对于我来说是很贵的。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急忙跑到马路上拦住了即将离开的客人，结结巴巴地说道：“对不起，叔叔！我刚才少数了一箱啤酒……”那个叔叔长得很魁梧，脸上还有络腮胡子，黑黝黝的皮肤，加上喝了很多酒，有点凶。我站在他的面前，有点手足无措。他说：“是你自己没有数清楚的……”听到这句话，我心里更慌了，只好低着头不停说着：“对不起，叔叔！”还好，他没有为难我，最后还是付了酒钱。

　　那时候，我两天的工资还买不到一箱啤酒。有了这次的教训，我做事更加细心了。因为很多时候，犯错只能自己买单。

　　晚上，偶尔也会有生意。路灯的光被树荫遮挡了，有些暗，一个同我年纪相仿的姑娘进门就问我：“阿姨，还有吃的吗？”我脑袋突然卡壳了。随后，姑娘的爸爸妈妈也进来了。我急忙招呼他们入座、倒茶、点菜。上菜的时候，才知道他们是带着放假的女儿出来旅游的。

　　当时，我内心五味杂陈。要开学了，我也准备回家了，40多天的打工生涯也告一段落了。工资只有450元，我给爷爷买了酒，给奶奶买了芝麻糊和核桃，给爸爸买了鞋子，给妈妈和妹妹买了吃的，给我自己买了一个红色的行李包。

　　10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洗过这么多碗了。10多年过去了，哪怕少数了100箱啤酒，我也不会像当年那么慌张了。

　　一步一个脚印，我去爬了万里长城，看了故宫，在天安门前驻足。我去了重要的交通枢纽城市郑州，去了经济特区深圳，还去了西安的古城墙……只要努力，诗和远方，都会有的。

　　当年的“碗山”，教会了我“吃苦耐劳”不是口号，而是一种精神。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不是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而是在任何情况下，能够勇敢真实地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