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朝阳
海潮已退。赶不上昨夜乡戏里
那一出惊涛骇浪。古渡口,往事不再
风,摩挲首座梁式跨海石桥
题刻碑林最显眼处的——
万古安澜,是前人的心愿
也是后来者的颂歌
走在桥上。我像是从戏文里出来
被一位叫蔡襄的太守
叫住。他袖口带风,夹着咸咸的蛎壳味
那味道钻进我手机壳里
与抖音的“洛阳桥打卡”混响
一起按下静音
滩涂上的螃蟹,想爬就爬
红树林间的白鹭
想飞就飞;与我在镇风塔、月光菩萨前的
心境一样,没有不安念头
看了看“筏型基础”的桥墩
指尖摸到石将军护胸的凹坑,一小片盐霜
像旧渔船木板上,渗出铁钉的锈水
被随手刮下,撒在当年我作业本的格子里
小小年纪怎么就有“种蛎固基”的点子
忽而一阵横风
桥身微颤,替蔡襄把九百年没说完的
半句叹息,咽回牡蛎缝里。一拨一拨游客
从旁经过,像当年催赶洛阳桥
三百六十丈的工程
走远的人影,在桥尾一转弯
把讲解词空余的逗号
留给我,鞋底沾着宋时的蛎壳
一步,一步,量着未被收走的
一丈五
仰蔡襄
那一横长桥
是你留在闽南最沉的笔意
洛江潮平,传说不老
花岗岩的坚硬
用于昔年造桥,也在洛阳桥北
复刻你大宋的端严
石像以正楷,校正我的站姿
我仰瞻,却悔衣角带墨
竟把半生写成行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