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岁月

湄洲日报 2023年07月04日

  □陈金狮

  20世纪70年代,对每个年轻人来说,梦寐以求的是进工厂做工,哪怕是临时工,也是条谋生之路。1972年10月,经朋友介绍,我幸运进了涵江罐头厂,给生产组副组长柳奇山当助手,为他抄抄写写,汇总报表,值班电话。

  进厂后,老柳对我的工作很满意。他甚至把一些上报申购设备、招收季节工的文件交我起草,把当月完成计划的报表付我向工业局报送。有一年正值蘑菇罐头生产高峰期,空罐车间生产的十余万个罐头盖却出现了油渍,用纱布擦不净,只能用烘干的办法,可厂里没有这种设备,只好向厦门罐头厂求援。老柳竟派我带司机许季春运送罐头盖去厦门,前后花了四天完成任务回厂,解了燃眉之急。又有一次厂里基建暂缺水泥,从军队转业的崔书记向驻军首长求助,依然是写了字条,派我带司机去后卓军部运回。

  我渐渐地和厂里的所有工人混熟了,大伙儿也不把我当临时工另眼看待,想向他们借辆自行车回家也说得来,机修车间的一位老师傅还为我制作了一个热水瓶外壳和一架煤油炉。两年后,厂生产组办公室迁到财务组隔壁,而财务组从酒厂新调进一位出纳,也姓陈,晚饭后常与我一起到厂外散步,渐渐成了忘年交,若有空我也帮他分装工资。

  有一天正是发饷的日子,大约上午九点半,老陈提着装钱的黑皮包回厂。办公室只有我一人,于是我俩关起门,开始按纸签上填写的金额分装钞票。我刚分装了十来袋,忽听门外有人叫我。我停下手中的活,开门出去与来人说了几句,随后进门继续分装。没过多久桌上的几大叠钞票就所剩无几,可还有10多袋没有装钱。打开黑皮包再找,取出一袋袋工资重新清点,依然是少了五六百元。老陈惊愕了,这室内只有我俩,钱怎么会少了?老陈疑惑地问我:“还有的钱是不是你拿了去?若家里急用,我会想法帮你。”我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差错,急忙分辩道:“我真的没拿,我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说完把口袋里的所有东西都掏出来,把抽屉全打开。老陈看了看,又说:“你刚才出去是不是把钱转交来人?”来人已走,叫我如何回答?这时窗外有几位工人在问工资啥时候发,老陈心更急了,口气也趋硬:“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还是快拿出来!”我纵有百口,口有百舌,也难以辨清。我的月薪三十元,五六百元我实在赔不起,就是赔得起,黑锅也背不起。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在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俩都无法出去。眼看已过中午一点,厂里会计敲门进来问明原委。他取来算盘对着报表上的各栏金额逐一核实,最后发现有一个项目的金额漏取回来,造成了这场“冤案”与虚惊。真相大白后老陈连声向我赔礼道歉,又请我到街上吃午饭。此后我俩虽和好如初,但我再也不敢帮他分装钞票了。

  我在办公室工作了两年多,忽然有一天,生产组组长老张通知解雇我,我真不知何处得罪了他。我最终明白了他是“派性”发作,看见我平日和“对立派”的职工相要好而顿生怒气。无奈我只得请朋友去说情。老张终于同意我复工,但须一个月后。

  老柳是副组长,惹不起老张。我回厂后,他安排我到材料仓库当搬运工,主要是装卸马口铁。一扎马口铁重一吨,没有大吊车,无法“成吨的钢铁,轻轻一抓就起来”。材料仓库只有一台滑轮,用三根铁杆支架配成滑轮吊车。每当从运输车上起吊时,还须在套马口铁的铁索左右用绳子系住紧拉,以防止两边晃动碰撞,再不断拉动滑轮的链条起吊;把马口铁拉出车外后,又反拉链条慢慢放下,用三根铁棍垫底做滚轴,用一根铁棍撬着滚动前行进库。干这种活须小心谨慎,马虎不得。因我们四个临时工通力合作,从没出过事故。

  在材料仓库干了几个月活后,蘑菇收购季节来临,老柳又派我去江口收购站当记账员,于是拿起算盘速成珠算。蘑菇收购结束后我回到厂里,老柳又安排我到配电室值班。我对电是外行,可工程师老林说,只要看电表指针正常,不超负荷发生跳闸就行,万一跳闸通知他处理,他就住宿在配电室。隔些日子,办事组的老李问我愿不愿到抽水机站值夜,可以加薪。挡不住诱惑,我答应了,便领了钥匙,卷起铺盖到厂外的抽水机站。

  转眼到了1976年1月,在我为周总理逝世流下悲痛的眼泪不久,一天午夜,我在配电室值完夜班回到抽水机站,忽然看到大门的铁锁被人砸了,急忙推门进去,用手电筒一照,发现我所有的“家当”全被盗了,所幸的是机器完好无损,没有造成生产事故。我连夜向厂领导报案。厂方不负责赔偿我的损失,春寒料峭,次日我只好借钱去购置一床新棉被,算是白干了一个月的活。

  基地组组长肖兰芳知道了我的情况后,把我调到基地组,还把他自己的房间让给我居住。我随基地组的几位职工去漳浦大南坂农场订购菠萝苗,后来又奉命单独到涵江公社、城郊公社调查奶牛的分布与数量,历经月余,绘制了一张《莆田县奶牛分布图》。此后不久,我往他处谋生。

  恢复高考后,我上了大学,从此有了“铁饭碗”,不再颠沛流离。回想起那段打工的往事,真是“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