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

湄洲日报 2024年03月12日

咩咩 作

  □陈元武

  惊蛰那天,天空阴云密布,到晌午时分,竟然响了一声露水雷,窗玻璃微微一震,沆瀣的空气仿佛裂开一个口子,春的气息突然从裂缝处涌了出来。惊蛰,地底下的虫子可都要被唤醒了。特别是蛙。过去蚕户在惊蛰这天,要将蚕山搬到院子里晒太阳,听雷声,听过雷声,蚕卵就都孵化出来了,细如蚁的黑蚕仔满是竹架,桑农们欢天喜地供神谢蚕。蚕神是个青面的壮汉,目光里有蚕似的瞳光,浑身水绿的绸缎衣裳,像个庄园的财主般。桑户供上鸡鸭和各种馃饼,蚕宝宝仰着头东张西望,直到第一批桑叶铺上席架。蚕和桑的又一个轮回开始了。蛙伏在泥土深处,究竟在哪里,只有翻田犁地的农夫知道,犁铧翻起了地里的湿泥,连同青蛙一起翻了出来,那蛙还没出冬眠的状态,动作缓慢,于是不少蛙就这样牺牲在牛蹄和犁铧的重压下,支离破碎,也有的蛙已经醒了,一蹦,蹦到了远处,到水洼里,到田坝上,目光炯炯,清瘦而精神。

  惊蛰这天,民间要祭白虎、打小人。白虎大概就是凶恶的虫和灾害,打小人,也是打虫神,人小如虫,侵害庄稼,该打。农村的社宫门大开,祭社神求丰年,风调雨顺。祭白虎,需要面做的猪、牛、羊首,白虎吃得高兴,就不害人了。打小人,是缚草为人,穿上红衫绿裤,族长各执一鞭,竹制,缠着红绸布,往草人身上敲打着,发出沉闷的声响。打过的小人要在社宫门口烧了,一团火焰冲天而起,小人和害虫都被打死了。

  惊蛰,桃始华,仓庚鸣,鹰化为鸠。这最后一句,其实是个误会,所谓的鹰化为鸠,没那回事。鹰鹃鸣叫,鹰鹃又名阳雀子,叫声清亮哀婉,彻夜不息,白昼则继之。人们以为那是鹰叫,鹰鹃外形似鹰,因此有此美丽的误会。古人类似的谬猜还很多,比如“鸠化为鹰,秋时也”。这又是同样的误会,秋后鸠不鸣,而鹰出山谷,鸠鹰不分地误会了千年。至于什么鴽化为田鼠,腐草为萤,雉化为蜃,或者蛤气出为蜃,全是臆想的结果。惊蛰这天,发生了太多可疑的事情,于是,春天似乎有一种难言的危机和隐痛。桃花开的时候,大概春天的节气已经过了一大半了,桃李杏,几乎在一个时间里轮着开花,花也很快就凋谢了,长出满树的繁荫。这让某些错过桃花季节的人很是伤感,毕竟桃花只开那么短短的几天,就纷纷落归尘埃。

  惊蛰过后,稻谷就撒向田垄了,在秧床上慢慢长成绿油油的地毯。甘蔗也是这些天下地的,浸过农药的甘蔗段,倒插入泥里,过几个爽透雨天,芽就长出来,像芦苇的芽一样壮实,见风长起。桑农们忙着采桑、敷叶喂蚕,守着这些白色的小虫一天天长大,直到清明谷雨后,蚕成,要上蚕山结茧子,桑枝在田里,像一行行绿色的篱笆,桑叶长得极快,头天采过,几天后就又萌出新芽来。叶子油绿宽大,在风中拍着手掌。蚕怕蚁,因此,桑农们上桑叶,都要细心擦拭一遍,禁绝蚂蚁。有的在蚕房门口设张天师像,蚁族怕天师的法雷,就不敢进蚕房。那天师这时候天天有好果品供着,不亦开心。待到春分到来时,蚕宝宝已经长到五公分长了,胃口更大了,一天要换两次桑叶,早上放的桑叶,到下午就剩下叶脉了,还有满笸箩的蚕屎,像黑色的沙子,可以入药,药房就来收走。

  惊蛰过后,地上的虫子便多了,天上飞着各种忙碌的虫子,水里游着虫子,大家都匆忙着,无暇顾及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