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健民
近日,电视剧《沉默的荣耀》热播,收视率一路攀升。该剧讲述了一段真实的历史。那些在刀尖上行走的沉默的英雄,难以想象他们是怎样忍受着隐蔽战线的极端残酷。有人用“何以致敬沉默的荣耀”为题,指出了他们的信仰,就是“暗夜里不灭的光”。
我注意到电视剧里吴石将军的那句台词:“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这句台词出自葡萄牙大航海家麦哲伦当年冒险出海的决定。麦哲伦的环球航海旅行经历了不停的风与不息的浪,奋力地遣散着年复一年的寂寞。他只有一个信念:“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这句话承载着千钧重量,一如麦哲伦的性情——野蛮有时,果敢有时。今天,这句话被用在《沉默的荣耀》的吴石将军身上。对于他,单就这句藏于一念之间的台词,我想就足够了。
“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第一个“一去不回”是假设,是疑问;第二个“一去不回”是答案,是决心。《史记·刺客列传》记载:燕国的太子丹为了刺杀暴君秦王嬴政(即后来的秦始皇),找到一位武艺高强的武士荆轲。太子丹知道荆轲不可能活着逃出秦国,就穿着白衣到易水边为他饯行。荆轲在朋友高渐离用击筑(古代乐器)的伴奏下,慷慨悲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歌罢,荆轲头也不回地踏上征途。果然,他行刺没有成功,被秦王所杀,死在秦廷。后来,人们就用“一去兮不复还”这个成语,指称去了之后不再回来的英雄本色。
人的一生,究竟能有几次“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呢?生活有时苍白得比生命还快,该怎么去越过“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那年,弘一法师在中秋过后就走到了婆娑世界的尽头。他说他不过是“去去就来”,结果他来了么?没有。他找到一个超升的境界,没入永恒。在杭州孤山之北,有一座“苏曼殊墓遗址”;而在虎跑后山,有一座“弘一大师之塔”,两座塔之间隔着西湖,遥遥相望。曼殊和弘一,两个都是和尚,一个活在审美境界里,性太痴疑,情太浓郁;一个活在宗教境界里,身寄人间,去去就来。弘一的“去去就来”,终究也是“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想起了陈奕迅那首《孤勇者》的一句歌词:“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致敬那些“抬头走夜路的人”,传递“实燃”精神,不去宣扬什么空洞的勇敢,而是去歌颂那些在暗处坚守的普通人——这才是我们的本心。
当年,麦哲伦从西班牙出发,行驶三个多月到了南海,周围不见一个岛、一座城。那份错误的地图上,完全没有记录这片海域及其归属,除了指南针,麦哲伦再也没有其他的参考物。食物储备也已近乎山穷水尽。船员们开始吃老鼠。然而,老天爷最终还是成就了他,凭着信仰和力量,在100多天的航行中,竟然没有强风,没有大浪,整个世界都风平浪静。于是,麦哲伦给了这片汪洋一个恰当的名字——太平洋。
《沉默的荣耀》里,吴石将军面对困境和死亡的极端残酷,他没有任何超越式的自我忏悔或自我启悟,因为那样他将无法信仰;同样,他也没有过于自我的狂热,因为那样他将无法信仰他人。在信仰中前进——他抵达了“行动的生命”与“沉思的生命”的根部,这才是他的“无怨无悔”。信仰是什么?信仰不是别的什么,它是力量,是暗夜里不灭的光。吴石用那句“人生无怨无悔的事儿,不多”,让许多观众泪目,这里的驱动力就是那种信仰的力量。
“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虽然只在一念之间,却要用一生的信仰去践行。我曾经看到过这样一段对话:“信仰是什么?”“你走过大桥吗?”“走过。”“桥上有栏杆吗?”“有。”“你过桥的时候扶栏杆吗?”“不扶。”“那么,栏杆对你来说就没用了?”“当然有用了,没有栏杆护着,掉下去怎么办!”“可是你并没有扶栏杆啊!”“哎,是啊!有栏杆,可我并不扶;可是没有,我会害怕,这是怎么回事啊?”“这就是信仰。信仰就是桥上的栏杆,它立在你身边护着你,你不需要握住它,却感到生命有了保障。”
在《沉默的荣耀》里,吴石就是个逆行者,他去宝岛,是去赴死。他相信“有些东西,值得坚持”。很显然,他以“一去不回”的脚步,诠释了一个真正的含义:以我的不归,换你们的归来——这就是信仰的绝响!
《沉默的荣耀》已经落幕,但那些名字没有沉寂,那段历史也没有沉默。
人生究竟有几回“一去不回”呢?“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这不仅仅是一种精神理念,同时表达了一种人的宽度,当然,也是我们这个社会获得弹性的必要的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