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月

　　在敦煌研究的浩瀚书籍中，巫鸿的《空间的敦煌——走进莫高窟》显得尤为独特。巫鸿作为著名艺术史学者，其观看艺术的方式在很大程度上颠覆了我们以往的认知。《空间的敦煌——走进莫高窟》宛如一把精致的钥匙，开启了通往敦煌莫高窟这一人类文化艺术宝库的大门。 

　　《空间的敦煌》全书共分五章。第一章探讨了莫高窟与自然山川、墓葬、其他敦煌宗教和礼仪场所及礼仪时间的共生关系。第二至第五章分别聚焦于莫高窟的整体空间、内部空间、空间中的图像以及绘画中的空间，这四章层层递进，步步深入。这种由外而内、从宏观到微观的递进式书写，不仅再现了古代工匠营建石窟时的空间思维，更在方法论层面重构了艺术史研究的认知路径——将静态的“观看”转化为动态的“在场”，让读者在文本与想象的交织中，完成一场从地理空间到精神空间的穿越之旅。 

　　“踏着古人的足迹，我们离开敦煌城，走向莫高窟。道路尽头纳入眼帘的，是横贯一公里山崖上的隐约数百石窟，形成一个若断若续的整体。但我们看到的整体是不是历史中的整体？我们对它的观看是否与古人的眼光和经验一致？”“让我们回想一下古人的经验。首先，他们走向莫高窟的足迹是重叠而积累的，渐渐踏出通往鸣沙山的道路，而崖上的洞窟数量也随之不断增加，从一个变成两个、三个，直至数百个。”在巫鸿的笔下，莫高窟并非静止的图像合集，而是一个动态生长的生命体。从敦煌城到鸣沙山的空间序列中，作者构建起层层递进的叙事节奏：穿越戈壁的朝圣之路，崖壁上密如蜂巢的洞窟集群，最终聚焦于某个特定洞窟的微观宇宙。 

　　巫鸿对空间的兴趣和研究由来已久。此前，他还出版了《“空间”美术史》《中国绘画中的女性“空间”》等著作。他提出了将空间作为核心维度的研究框架，更强调艺术作品与观者之间的互动关系，以及艺术在特定空间中的呈现方式。在《空间的敦煌》中，巫鸿延续了这一研究思路，将敦煌莫高窟视为一个复杂的“空间活体”，从整体到局部，从外部环境到内部结构，全方位地展现了敦煌艺术的独特魅力。 

　　巫鸿非常强调身体作为认知工具的重要性。他认为，身体是感知艺术的重要媒介。当读者“走进”洞窟时，身体与洞窟内的雕塑、壁画产生紧密的互动。目光所及之处，雕塑的形态、质感以及壁画的色彩、线条，都通过身体的感知转化为一种直观的情感体验。 

　　巫鸿创造性地提出“身体丈量空间”的方法论。他在书中写道：“每个来访者都在不知不觉中使用自己的身体度量洞窟的维度和塑像的大小。”如何通过身体的体验感知洞窟的环境？洞窟的空间设计如何影响人的情绪？以及我们如何通过身体互动形成空间记忆和情感体验？这些被传统学术忽略的经验，都是巫鸿非常看重并着重解读的。 

　　在第五章的末尾，巫鸿写道：“这个故事不再是作家或说唱人创作的文学性叙事，而是画家们创作的空间性叙事。”的确，当绘画脱离文学的附庸地位，以自身媒介特性重构故事时，空间不再是故事的容器，而成为故事本身的结构法则。叙事可以不依附于文字，空间自身的语法和结构足以建构完整的叙事。画家通过视觉空间的经营，发展出一套独特的叙事语法体系。 

　　巫鸿对敦煌艺术的观看思维，重构了空间、身体与艺术的多维对话，为现代人提供了一套突破传统美术欣赏范式的启示体系，给艺术品观看带来了一场革命。 

　　尽管《空间的敦煌》是一本学术性很强的书籍，但并不枯燥。巫鸿的文笔相当有可读性，且书中配有大量图片，读来赏心悦目。 

　　合上书，想起有一年，我去甘肃天水，游览了麦积山石窟，时间匆匆，走马观花，似乎也没有什么深刻的体验。但今后，在巫鸿《空间的敦煌》的启发下，带着全新的思维与视角去游览洞窟，我想定会有别样的感受与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