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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3:三湾潮
汉语乱弹

  □杨健民

  人是语言的囚徒,语言是思想的边界。我们的汉字多是方块字,多具多重性和多义性,而且组词能力超强,从而导致汉语成为一种过分灵活的语言——这就是汉语特有的功能。时常听见有人责怪:你会不会说话?

  比如开会,开会就必须说话。坐在台上,用俯视的目光打量着台下黑压压的一片,然后拍一拍麦克风,开始抑扬顿挫咿咿呀呀地发号施令。听了半天,还是不知所云。一位学者在散文里写道:某官员念稿子,读到“印度尼西亚”几个字,愤愤说了一句:“印度”就“印度”了,还什么“尼西亚”!三八妇女节时,某官员在台上拉长声音:“全体妇女站起来——”台下哗啦啦地站起了一片。他翻过一页稿纸,连忙摆摆手:“请坐下,请坐下,这里还有个‘了’字——全体妇女站起来了!”最为难堪的是,某个官员竟然将秘书写在稿子里加上括号的提示语,照本宣科地读出来:“——提高声调,此处可能会有掌声……”

  有个官员念稿子,稿子里有一句:“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中国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这官员照着稿子念下去,当读到“炮”字,必须翻页。两张纸不知怎地就粘连一起了,他用手指头抹了抹口水,终于翻过去了,两只小眼一瞪,吼出一句:这么久才“响”!

  再随便举两个现实中的例子:

  一老头给儿子买房子,去现场办理分期付款手续。银行业务员说:“先生您是季付,还是月付?”老头一听火了:“我不是继父,也不是岳父,我是他……父亲!”于是业务员就在申请表格“一次性付清”上打了个钩。这是语音的误会。其实,人与人之间的许多误会,往往在于以为对方听懂了。

  一位大妈上公交车,投了一块钱。司机说:“两块。”大妈:“是的,凉快。”司机:“空调车两块。”大妈答:“空调车是凉快。”司机:“投两块!”大妈:“不光头凉快,浑身都凉快。”说完往后头走。司机:“我告诉你钱投两块!”大妈:“我觉得后头人少更凉快。”司机无语,一车人都笑倒了。

  这些都是语言的误会,属于沟通不到位,情有可原。然而,现在我们时常听不懂一些话了,特别是某些“砖家”的话——

  失业不叫失业,叫“慢就业”,或者叫“灵活就业”“摩擦式失业”;

  穷人不叫穷人,叫“待富群体”;

  啃老不叫啃老,叫“全职儿女”;

  下降不叫下降,叫“负增长”;

  油价便宜了几分钱,叫“大降”,涨了几毛钱,叫“微涨”;

  股市里5000只股票,如果4000只下跌,就不叫下跌,而要说:超过1000只股票“大涨”。

  一般人的逻辑是面对问题然后解决问题,而我们的“砖家”的语言逻辑是直接修改问题。

  汉字的多重定义以及超强的组词能力,也导致汉语成为一种过分灵活的语言,为玩文字游戏留足了空间,但把自己的文化搅浑了。那些所谓的“砖家”尽是发明一些模糊不清、没有具体定义和标准的词汇,然后随时去变换适用领域和适用空间。

  汉语还有一个重要问题是文化属性,这种属性也常常被扭曲或者歪曲,甚至改变属性。比如说,损失了钱财叫“破财消灾”,摔碎了东西叫“岁岁平安”,经历了生命危险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总之,任何苦难都可以用一套高超的自我麻痹技巧,通过诡辩去美化或者歌颂。这本质上就是给自己蒙上一块遮羞布,自欺欺人。

  马克·吐温说过:人类是唯一会脸红的动物,或是唯一该脸红的动物。汉语的功能被那些“砖家”乱用一通之后,他们感到脸红了吗?

  我们对于汉语的运用,经常就出现了某种“理性”或“非理性”的“主体间性”。有位法官如此形容自己的职业:“法官就是生活在原告和被告双方的谎言之中。”此话是否合理,暂且不去作出评判,我只觉得任何语言,一经“主体”那种“间性”般的运用,其结果往往是隐藏了某种一语成谶的魔力乃至诡异。

  在日常生活里,吵架是常有的事。争吵之中,那“如万斛泉源,不择地皆可出”的语言之流,或滔滔不绝,或口若悬河,或能言善辩,或巧舌如簧,都出自语词的迅速组织和无形无质、随风而散的抵达。罗兰·巴特曾经把夫妻吵架当作某种口头的性虐待行为——“一种没有受孕风险的交欢”。这种形容,比起说夫妻吵架是寂寞难耐或牙根发痒,显然更有意思。

  语言在本质上就是“会说话”,“会说话”的人一定是聪明的,他们才是语言意义的领袖。李叔同一入空门,便彻底断了尘缘,法号弘一。某日,夏丏尊见到弘一,脱口就喊:“叔同!”弘一平静而认真地回答:“请叫我弘一。”显然,“李叔同”已经成为前尘中另外一个人。弘一的平静,不仅仅是语言的成熟,更是他心智的成熟。

  汉语是静谧的,然而“静谧中的激情”正是汉语魔力的存在。《红楼梦》里,贾母因为贾赦看上她的贴身丫鬟鸳鸯并想纳其为妾而非常生气,虽然探春过来解围,但气氛依然尴尬。这时凤姐说了:“哎呀,老祖宗,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谁让你把鸳鸯调理得跟水葱似的。我要是男人,也想要呢。”贾母笑了:“好啊,你就带了去,给琏儿得了。”凤姐回道:“他可不配,只配我和平儿这一对烧糊了的卷子和他混吧。”——这就是凤姐,不唯唯诺诺,也绝不吃亏,她的智商和自信决定了她的语言底气。

  末了,我想引用福柯的一句话:“话语是一种权利,不是我在说话,而是话在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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