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媛

　　冬至，一阳初生。在《易经》里，它是一年的开始。

　　在我的家乡，冬至是一个非常重大的节日。家乡的人，依旧守着传统生活。在这一天，每个家族的成员都要集中，一起到墓地去祭祀祖先。

　　即便是远在他乡的游子，也常常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回乡。这是一个寄托思念的节日。这一天，他们并不哀伤。因为生命自有其循环往复的规律，如果死亡不过是回归到先辈们的怀抱，这样的想法多少会让大家对它少了些恐惧。所以这一天，后代子孙们纷纷去探望先人，为先人打扫墓地、献上食物、焚烧纸钱，并且虔诚地持香跪拜，祈愿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也能享有洁净的生活和充足的物资。对于我的家乡人而言，冬至不仅是一个节日，也是一种习俗与礼仪的传承，是与先辈灵魂沟通的一种方式。

　　在我心中，童年的冬至除了吃汤圆，其实并没有更深的记忆。冬至夜是愉快而热闹的。有句老话叫“冬至大如年”，意味着这个节日的重要性不亚于春节。在冬至前夕，也就是冬至节的前一天晚上，家家户户都要搓汤圆，这汤圆是第二天祭拜先人时不可或缺的供品。

　　天一黑，家中的主妇们便开始准备一个竹筛，上面放着一块生姜和一个橘子，橘子上插着一支“三春”，寓意着农人们对来年春光的期盼与祝福。将大米磨成的粉，加热水揉成光滑的米团，孩子也会加入其中，大人会耐心地教他们搓汤圆的技巧。搓好的汤圆依次放进盘子，一圈又一圈摆放，形成美丽的圆环。有些讲究的人家，还会搓上几只小狗、小鸡、小鸭，还会搓上几只元宝，记得我们家以前还搓过香菇形状的汤圆。在乡下，冬至的清晨，人们会用香支燃烧后的小竹枝串起汤圆，插在门边的缝隙中；那些小狗形状的汤圆，仿佛忠诚的卫士，静静守护着家门。

　　那个时候的孩子馋。家乡有句冬至俗语，“爱吃丸子天不光”，描绘的就是孩童盼望天亮吃汤圆那种迫不及待的心情。更别提那些插在墙边、被风风干的汤圆拿去烤着吃，那该有多香哩！

　　我一直以为，家乡人内心深处有着一种祖先崇拜的情结。家乡人相信，人过世后，灵魂会伴随子孙，给予他们保护和祝福。因此，在家乡的迁居仪式上，他们总是把先人的牌位一同迁移至新居。然后在大厅的上方，贴上一张写着“某家历代公妈”的红纸，祈求祖先保佑后代子孙吉祥如意，一代更比一代强。每逢重要的节日，家人们都会在家中举行祭拜，以确保祖先在另一个世界也衣食无忧。

　　我的夫家是个大家族。每次扫墓，都是一大群人。爱人有一个二伯，武大毕业后就去了广州上班，一子二女也都跟随在外生活。他今年78岁，年年都要回来扫墓。他儿子不放心他一个人回来，每次都要请假陪同。年年冬至，公公总能跟他的兄弟相聚几天。这对于他们，都是很开心的事。公公兄弟跟父母感情很深，每次在墓前，他们都会举香跟父母唠叨几句，行庄重的跪拜之礼。此刻，你会觉得仪式真的能传达人的敬畏和感恩之情。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这份生养的恩情即使在父母故去后，也是不能忘怀的。所以，人们通过种种仪式来表达对先辈的感恩，并代代传承。

　　古人说，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在于人有教化。而教化之中，孝、悌是最朴素的感情。这是中国传统人伦的起点，代代传承。

　　冬至又要到了。今年我们也要带上孩子，去感受扫墓的习俗。

　　慎终思远，民德归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