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宝儿
1978年10月,我作为新生走进福建师范大学校园。进校后,第一时间拿到学校分发的校徽和学生证。学生证也是借书证,因此,图书馆成为我最早且常去的校园文化场馆。
图书馆位于长安山麓,有南楼、北楼和连接的廊楼,是一幢造型别致的“工”字形建筑。主体南楼中间有四层,两侧翼楼有三层,北楼建在山坡上,楼体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墙体是砖砌,配上木质门窗,很是朴素。南楼宽大门廊上有“图书馆”三字,风雨浸染,褪去涂色。馆楼四周树木葱茏,香樟树遮天蔽日,相思树叶如柳眉,那排木兰树花香沁人。馆前草坪边有几棵长叶披拂的假槟榔树,笔直树干绝无旁枝。古朴的楼宇、绿茵茵的草坪、热带风情的假槟榔,很有风景画的意境。每年毕业季,图书馆是惜别学子的留影打卡地,拍一张集体照和个人照,留下深情和记忆。
每天清晨,阳光洒满校园,整个校园苏醒过来。图书馆周边小道上学生背影闪烁,这里是学生聚集的晨读场所。小路旁、草坪上、大树下,有的学生站着默默看书,有的学生独处草坪一隅练外语口语。坐在草坪中间石椅看书的学子,凝神专注那一刻就像与石椅融为一体。站在树下手捧书卷学子的身姿与树干一样挺拔。
那年代书籍报刊是传播知识和信息的主要载体,馆藏图书千万册。三楼是书库和借书处,每天人来人往,却又安静清雅。借书处有一排颜色陈旧木质温润的木柜,布满了小抽屉。拉开小抽屉,里面是一叠立着排列整齐颜色泛黄的纸卡片,它是书籍目录索引,借助它可畅游书海,找到心仪的书。徘徊开放书架之间,能嗅到书墨淡淡的芳香,仿佛是溢出丝丝缕缕的人类智慧。科学知识、文学艺术、历史典籍、传奇纪实等作品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在这里第一次看到标有“内部发行”字样书籍,涉及回忆录、传记、历史、军事等方面,尤其外国的翻译本,校外难得一见,很受读者的青睐,我课余也经常捧读。《光荣与梦想》《回忆与思考》《围困》等有关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长卷作品,把战争残酷血腥的画面展现得淋漓尽致,让人倍感和平年代的珍贵。传记作品揭开国内外伟人名人的神秘面纱,把他们的内心情感、人生抱负展露无遗。还有国内出版的《文史资料选辑》,作者是清末至民国年间各界名人,他们都是中国近现代历史舞台上的舞者。军事资料选辑有细说华夏大地遭受列强蹂躏让人悲愤的一幕,更有全民族奋起抗战抵御外侮取得辉煌胜利的那一出。翻开书页仿佛触摸到历史脉络,感受华夏民族强劲搏动心声。离开校园后,喜看这类书的爱好不变。
图书馆四楼是阅读室,也是学生自习室,面积不大,每天座无虚席,如是期末需早早排队才能争得一席之地。这里远离嘈杂喧嚣,脚步是缓慢轻柔的,调整坐姿椅子与地面摩擦也是轻轻的,咳嗽时憋得脸通红还要紧捂嘴巴,这里的声音自觉调低了分贝。寒冷冬日,阳光穿过高竖窗户照在临窗阅读桌,光滑桌面反射的柔光四处弥漫,阅读室内格外亮堂温暖,端坐桌前读者的脸也蒙上朦胧亮色。夜幕下阅读室灯火通明,是校园最耀眼一片光芒,最后熄灭的灯火。
一个下午无课,我挟着课本走进阅读室,径直向东南角走去。那里有个小门通往翼楼天台,看书时间长了,可以去天台眺望远方巍巍峰峦,俯瞰馆外山坳茉莉花田,如果碰巧茉莉花争奇斗艳,还能嗅到随风飘逸的茉莉花香。寻一空位坐下,拿出课本温习。周围很安静,只有翻书页沙沙声清晰悦耳。邻座是一位看模样不年轻的学生,此时他正拿着一本外文书籍专心阅读。当他注意到我看《地球概论》时,转头俯身轻问:“你是学地理的吗?能不能问几个问题?”原来他正在阅读一篇图文并茂介绍地球、月球运动的外语文献,对描述的一些地理现象不能理解,所以寻求帮助。那时我踏入校园不久,第一门专业课刚学,尚无讲解经验,能否为他答疑解惑有点把握不定,但地理系学生身份给我应答的信心和勇气。为了不打扰室内的静谧,我们出小门往翼楼天台,就他书本里的问题进行交谈探讨。整个过程他认真听,有时插话进一步求证,有时点头应和像是在鼓励。就这样两个不同学系的学生,借助学科知识交汇,毫无拘束地交谈着,就像彼此熟悉的朋友那样。虽然交流的是科普类知识,但这种交谈让我有愉悦感。想不到刚学一点专业知识就能为他人答疑解惑,事后心里还有一点小小的成就感。
前不久,在时隔40多年之后,重返母校行怀旧之旅。校园新建的图书馆矗立山坡,气势恢宏。旧图书馆楼还在,已改作外国语学院。楼体经过加固修缮精心呵护,更加端庄优雅,犹如象牙塔里一位儒雅老者。漫步馆楼四周,老树愈发蓊郁,馆后小道石阶依旧,廊道清风依然拂面,护栏上斑驳裂纹是岁月留痕。重逢旧时情境,感慨时光无情飞逝。走进馆内,模糊的往事也一点点清晰起来。深吸一口气,闻到一股芳香的气息,那是随岁月流逝沉淀馆内书墨的芳香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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